技经观察丨“特朗普20”背景下AUKUS核潜艇项目进展与前景
自2021年9月成立以来,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以下简称为“AUKUS”)已逐步发展为三国利用先进技术谋求地缘安全的技术联盟。目前,“第一支柱”核潜艇项目已取得初步进展,核潜艇核心部件及配套也基本确定。在新一届特朗普政府任内,AUKUS将继续延续,为亚太地区带来诸多风险与不稳定因素。
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共同设计并建造出新一代核动力潜艇,支持澳大利亚拥有一支具备常规武装的核动力潜艇舰队,是AUKUS“第一支柱”主要目标。AUKUS新型核潜艇(以下简称为“SSN-AUKUS核潜艇”)是“第一支柱”的核心项目,目前已完成核心部件、配套设施以及规则制度的基础性布局。
今年4月,英国海军第二海务大臣马丁·康奈尔中将透露,SSN-AUKUS核潜艇的设计工作已经处于“成熟”状态,将在1-2年内完成。SSN-AUKUS核潜艇将以英国下一代核潜艇设计为基础,加入美国推进系统和战斗系统等核潜艇技术,相关部件和设施突出“互操作性”的特点。具体而言,SSN-AUKUS核潜艇的核心部件研发有以下进展:
核反应堆将采用由英国劳斯莱斯公司开发的与“无畏”级(Dreadnought)核潜艇相同的PWR-3型反应堆,该反应堆基于现役“机敏”级(Astute)核潜艇的PWR-2型反应堆发展而来,将能够使用93%至97%的高浓缩铀,目前已经在格拉斯哥建立新办公室以支持建造。
船体钢材将由澳大利亚钢铁制造商Bluescope公司提供原料并由澳大利亚特种钢材制造商Bisalloy Steels进行热处理。由于英国钢铁工业持续走衰,所以英国可能也将使用澳大利亚钢材。值得一提的是,Bisalloy Steels公司也已被纳入美国纽波特纽斯公司的造船供应链,未来将在提升三国供应链弹性的方面发挥作用。
电子作战和声呐系统可能使用TI-26技术插入硬件系统,该硬件系统由位于美国的电子系统集成商Leonardo DRS公司提供,是最新一代技术插入硬件,能够集成显示器、工作站、处理器以及网络系统等设备,目前已被美国海军采购用于美国和澳大利亚海军潜艇,支持潜艇战联合战术系统(SWFTS),为以后联合作战做准备,未来或将继续应用于下一代潜艇上。
战斗控制系统将采用基于美国通用动力任务系统公司AN/BYG-1系统的“进化版本”,AN/BYG-1系统最突出的特点是其可以与垂直发射系统集成,此前已配备在澳大利亚“柯林斯”级(Collins)潜艇以及美国“弗吉尼亚”级(Virginia)、“海狼”级(Seawolf)、“俄亥俄”级(Ohio)和“洛杉矶”级(Los Angeles)核潜艇上,该“进化版本”还将首先安装在英国“无畏”级潜艇上,预计在本世纪30年代初部署。
武器系统将采用垂直发射系统,垂直发射系统将基于美国“弗吉尼亚”级核潜艇设计,可以装备“战斧”(Tomahawk)巡航导弹进行对地和对舰打击。值得一提的是,垂直发射系统的采用也将为高超声速武器的装配提供基础。此外,武器方面还将配备Mk-48重型鱼雷,此前已由美澳双方合作开发。
推进系统、武器系统、战斗控制系统和垂直发射系统等关键系统共享,表明三国海军正加强武器装备的技术对接,以满足AUKUS的“互操作性”目标。未来,AUKUS还将进行弹药和供应链共享,最终达到军事一体化的目的。
SSN-AUKUS核潜艇的建造工作将在英国和澳大利亚两国进行,目前配套分工已初步完成。英国将依靠原有的公司建造与运营,而澳大利亚则需要美国与英国支持,以合资公司作为运营主体,积累相关经验。
在建造方面,英国主要依靠BAE系统公司位于巴罗因弗内斯(Barrow-in-furness)的核潜艇造船厂和劳斯莱斯(Rolls-Royce)位于德比(Derby)的核反应堆制造基地完成,劳斯莱斯公司也将为澳大利亚提供全部的核反应堆装置。预计本世纪30年代末,英国将推出首艘SSN-AUKUS核潜艇,并取代目前服役的7艘“机敏”级潜艇进行部署,使英国核潜艇舰队规模达到19艘。在澳大利亚,潜艇的建造由澳大利亚ASC造船厂与英国BAE系统公司合作进行,将在扩建后的奥斯本海军造船厂完成。今年11月15日,澳大利亚ASC造船厂和英国BAE系统公司已达成协议,这标志着澳大利亚将正式开始SSN-AUKUS核潜艇项目的准备工作,在本世纪40年代初完成首艘建造,并将拥有8艘SSN-AUKUS核潜艇。
在运营方面,美国潜艇制造商亨廷顿·英格尔斯工业集团(HII)与英国国防承包商巴布科克集团(Babcock)合作成立H&B Defence公司,该公司将负责劳动力、核反应堆基础设施、核潜艇保障、核废料处理和维护等工作的全周期支持,构建澳大利亚建造核潜艇必备的工业基础和供应链。今年10月16日,澳大利亚防长马尔斯宣布将在三年内投资8500万美元作为初始投资,升级亨德森造船厂,将其扩建为SSN-AUKUS核潜艇舰队的维护中心。11月8日,巴布科克集团在南澳大利亚州的北伍德维尔开设新工厂,用于支持“科林斯”级潜艇的在役维护、“猎人”级(Hunter)护卫舰的系统开发以及AUKUS潜艇项目。
在劳动力方面,澳大利亚正在派遣海军潜艇学员和技术工人前往美国与英国的潜艇部队与造船厂学习经验。早在今年1月,37名澳大利亚海军人员已经登上美国海军部署关岛的潜艇补给舰“埃默里·兰德”号(Emory S. Land)进行为期5个月的潜艇维护学习,并在今年7月首次在美国海军“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夏威夷”号(Hawaii)完成维护工作。目前,已经有60多名澳大利亚海军人员在美国进行“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培训,2025年将增加到100多名。此外,3名澳大利亚海军军官也已经在英国完成海军核反应堆相关的课程培训,并在英国“机敏”级核潜艇实习,下一批已于11月开始培训。
美国和英国对于技术转让特别是核潜艇等关键国防技术的转让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目前,美英澳已经突破法规和程序层面的制约,为分享先进技术和装备打开方便之门,克服了防务技术一体化的主要障碍。
修改技术协议,升级转让内容。今年8月,拜登总统正式授权向澳大利亚出售包含核燃料在内的核动力推进装置,将2021年11月达成的《美英澳海军核推进信息交换协议》到期之前升级为《美英澳海军核推进合作协议》,将在交换核推进信息和数据之外,进一步提供包含核燃料的焊接装置,包括研究、开发和设计所需的装备,以及相关培训、服务和计划支持。事实上,澳大利亚并不是第一个接受美国海军核推进技术援助的国家。早在1958年,英国与美国已签署《美国和英国合作利用原子能用于共同防御目的的协议》(又称《美英共同防御协定》),用于允许美国和英国共享与核武器计划特别是核推进有关的机密核信息和核技术。今年11月14日,美英两国又通过了该协议的修正案,扩大以国防为目的共享设备以及机密和非机密受控信息的范围,并将周期改为永久有效,进一步提升AUKUS内部的合作级别。
降低转让门槛,消除贸易壁垒。今年9月1日,美英澳三国在各国制定的关于国防贸易管制的法案同时生效,共同为技术转移提供便利。其中,澳大利亚在今年3月通过了《2024年国防贸易管制修正案》,取消了向美国和英国出口商品所需的900份许可证。美国发布“临时最终规定”,更新《国际武器贸易条例》相关条款,此前美国向澳大利亚出口的3800个国防产品都需要国防出口许可证,其中大约70%将被取消。对于核潜艇、无人机、无人潜航器等仍需要申请许可的敏感技术,美国将发布一份“排除技术清单”实行管理,每年进行审核。此外,美国商务部对80%以上管制的军民两用技术产品也对澳洲实施免证出口。英国也在今年8月16日发布了AUKUS成员“开放通用许可证”(OGL),对美澳技术豁免的实施范围保持一致。
AUKUS既是安全伙伴关系,也是新型技术联盟。该联盟的建立不仅具备政治与安全的共同基础,还体现出美英澳对技术与经济需求的考虑。
美国积极构建AUKUS,不仅是“印太战略”框架下的战略扩充,更是其通过盟友技术与工业弥补自身薄弱基础的现实需要。美国国防工业目前正受产能过低、劳动力不足、供应链不稳、技术落后等问题束缚,已严重限制美国军事力量的发展。对此,正从内外两方面采取措施。对内,加强政策制定,提振国防工业。在海军领域,两党已对推动造船业振兴达成一致,未来将推动“美国船舶法案”的立法。对外,构建技术联盟成为美国恢复自身技术与工业能力的重要手段。美国今年先后出台了《国防工业战略》与《国防工业战略实施计划》,重点是进一步发展盟友合作,特别是美英澳安全伙伴关系,以实现国防工业基础现代化。
目前,美国正积极推行“技术多边主义”,通过排他性的“技术联盟”,以构建“技术政治时代”的科技霸权。在拜登政府期间,美国选择不同盟友建立起“芯片四方联盟”、“可持续关键矿产联盟”等多种技术联盟,涵盖量子计算、人工智能、半导体等多个高技术领域,使技术与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在美国与盟友之间流动。然而,美国防工业基础的薄弱现状已积重难返,非一届政府所能扭转。因此,特朗普新一届政府仍会继续与澳大利亚、英国等国家的合作,利用他国的国防工业弥补自身弱项,刺激产业劳动力发展,增强供应链稳定性的同时,强化自身应对冲突的能力。
谋求地缘安全、技术自主、产业振兴,成为澳大利亚加入AUKUS的现实需求。从地缘政治上看,消解周边恶化的战略环境成为澳大利亚坚定加入AUKUS的主要原因。二战带来的心理创伤,外加四面环海的地理条件使其对周边安全存在焦虑。在当前中美战略竞争的背景下如何缓解这种焦虑,成为澳大利亚不得不面对的难题。而AUKUS核潜艇项目带来的联盟威慑与核威慑将排解其一定的不安全感,增强在南太平洋地区竞争中的影响力与领导权。因此,澳大利亚不再“选边站队”,而是以安全合作的方式做出战略制衡的明确选择。从技术与产业上看,澳大利亚谋求国防自主,摆脱国防工业和技术进口依赖也是加入AUKUS的重要动因。AUKUS将使澳大利亚逐步建立本土的先进国防制造和维护产业,减少对其他国家的依赖,提高国防自主性。同时,人工智能、网络安全等尖端技术合作,也将推动澳本地科技产业的发展,创造就业机会和人才储备。澳大利亚参加AUKUS的国防供应链,生产压力船体钢、阀门、电池、照明等核潜艇关键部件,不仅有助于缓解美国和英国供应链压力,也带动了自身产业与经济发展。
对于英国来说,以自身核潜艇建造优势,解决经济、工业需求,谋取军事科技竞争战略主动权,成为参与AUKSU推动因素。首先,美英澳三国价值、文化和血统认同,在历史上曾有两次海上合作,都为英国参加AUKUS奠定了合作基础。作为世界上为数不多拥有核潜艇技术的国家,英国将能发挥其独特优势,成为美国、澳大利亚开展技术合作的最佳选择。其次,英国也同样面对着国防工业能力弱、经济不景气等现实因素,亟需投资以带动创新与就业,促进经济增长,而AUKUS将为英国拉动就业带来十分积极的影响。在建造AUKUS新型核潜艇的全盛时期,英国将有超过21000人从事AUKUS核潜艇建造相关工作。最后,AUKUS将有助于英国在“脱欧时代”下获得盟友支持,以东进“印太”推进“全球英国”战略的实施。英国2023年的综合审查报告将AUKUS视为“允许英国及其盟友共同制衡安全影响,维护开放和稳定的国际秩序平衡”。加入AUKUS将有利于为英国科技创新和军事安全领域赢得更多战略主动,重塑大国形象。
从目前来看,AUKUS的延续前景不仅不会改变,甚至还会向阵容扩大、合作深化的方向发展。
美国方面,特朗普任内将大概率延续AUKUS。美国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麦考尔曾表示,AUKUS得到了两党广泛支持,特朗普重返白宫,AUKUS将维持不变。特朗普曾在今年五月与澳大利亚前总理莫里森的对话中对AUKUS协议表现出“热烈欢迎”。就特朗普团队而言,特朗普提名的副总统JD·万斯对AUKUS有极大的好感,曾表示自己是AUKUS的“粉丝”。最近提名的国防部长皮特·海格塞斯也十分注重军事武器的升级和技术层面的突破,AUKUS的技术合作无疑“正中下怀”。更重要的是,AUKUS的延续十分符合美国现实利益。AUKUS由英国参与制造,澳大利亚承担成本,而美国则是既能享受资金,疏解就业问题,还能为其分担防务责任,为其“印太战略”提供支持。高超声速等“第二支柱”谋求的先进技术合作正是美国超越中俄的关键领域,盟友的技术共享将加快美国的研究进展,十分符合特朗普政府此前“美国优先”的利益追求。此外,AUKUS潜艇的建造与“弗吉尼亚”级潜艇的交付工作也将在特朗普总统任期后进行,因此受到总统行政因素干预的可能性较小。
澳大利亚方面,虽然面临资金和舆论压力,澳大利亚仍会继续推进AUKUS。首先,从阿尔巴尼斯仍在继续推进莫里森政府的AUKUS协议便可看出,两党对此事已达成共识,执政党改变政策的变数不大。其次,从民调数据来看,澳大利亚国内民众目前对于AUKUS核动力潜艇的支持率虽有所下降,但仍有近三分之二的澳大利亚人表示支持。最后,随着周边战略竞争加剧,澳大利亚战略焦虑只会日益严重。澳大利亚2024年《国防战略》认为“印太地区”战略环境正在迅速恶化,澳大利亚需要将拒止战略作为国防规划的基石,与美国开展比以往更为紧密的合作。
未来,AUKUS将继续扩员,合作领域进一步扩大。美国作为该联盟的主导者,将继续在需要的技术领域分级搭建、扩充技术联盟,依靠技术合作“取长补短”。近日,日本已作为观察国参加AUKUS的“海上大游戏”演习,从2025年起将派遣两栖快速部署轮驻澳大利亚,与美澳进行联合训练。美英澳三国领导人在AUKUS三周年的公报中表示,三国正与加拿大、日本、新西兰和韩国领导人磋商,讨论在“第二支柱”下防务技术方面的合作。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支柱的核潜艇项目也将在未来第二支柱的配合下发展出无人协同、AI赋能等更加先进的海底能力。技术强国的加入带来技术资源的整合,使技术联盟覆盖面更加全面,这些技术领域将为美国在亚太地区乃至全球建立更多样的技术联盟提供合作抓手,满足美国技术发展需求的同时,维护其世界霸权。
全球核扩散门槛一降再降,核风险一升再升。AUKUS“第一支柱”的核潜艇项目将进行到本世纪中叶,将对世界核态势造成长时间冲击,引发亚太地区持续震荡。
一方面,加剧核对抗风险,引发地区恐慌。成吨的武器级核燃料足以制造64至80枚核武器,AUKUS第一支柱将开启澳大利亚拥核的第一步。从2027年起,美英的核潜艇将在澳大利亚轮驻,可携带核弹头的B-2轰炸机已在澳大利亚北部部署。随着美英澳正加快超高声速武器的发展,澳大利亚未来将具备“三位一体”核打击能力,造成地区局势紧张。作为澳大利亚最近邻国,印度尼西亚曾表示因为AUKUS而造成“地区持续的军备竞赛和军事力量投放感到非常担忧”。另一方面,打破核不扩散国际规范,增加核泄漏风险。拥核的美国和英国向无核的澳大利亚非法转移武器级核材料,由此带来的错误示范将透支核体系的信用与约束力,为全球核监管体系造成冲击。比如,AUKUS的成立让韩国十分“眼红”,拥有核潜艇技术的可能,成为其谋求加入AUKUS的动力来源。此外,澳大利亚从未拥有过包括核电站在内的任何核设施,更未掌握任何关于保存武器级核燃料和处理核废料的运营和处理经验,这将提升核泄漏风险,可能造成恶劣的生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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